苍临

写在前面：
 还记得我吗 我还活着
 然而 对不起 我犯起了病
 不我什么都不知道

天刚擦亮的时候，小杰就从炕上爬起来了。他摸了摸搭在凳子上的小褂子和小坎肩，还有点潮，不过不影响。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，又确认了一下隔壁屋的米特婶还没醒，才放心地去了厨房。

灶上闷着鱼汤，鱼是小杰昨天晚上从塘子里捉来的，二尺多长的大白鲢子，开膛破肚剁成三段躺在锅里，小杰从碗柜里找了个带盖的搪瓷盆，盛了中间那段鱼肚，又想了想，还是再铲了几坨豆腐几勺汤进去。

小杰家在鲸鱼屯最东边，而他要去的，是鲸鱼屯最西头的揍敌客家。

揍家一家本是城里人，揍家爹是当大官的，揍家娘也是有文化的人，五个娇生惯养的小娃儿，头脑更是个顶个的好使。可惜赶上了上山下乡的形势，人精儿似的几个娃就被送到了乡下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。

小杰第一次见揍家三儿子就是在他们刚来鲸鱼屯那天。

那天下了点雨，乡下的泥巴地稀糊得马车都走不动。揍家老大伊路米瞅了瞅近在眼前的山梁子，招呼着弟弟们下车步行。“你们，这可咋整，哎！”赶车的梧桐急得直念叨：“我向司令保证了一定要亲自把你们哥几个送到屯子里，这半道上让你们几个小娃自己走，我可咋向司令交待啊！”老幺柯特一边给老二糜稽递行李一边笑道：“梧桐叔真是越来越唠叨了，你要是不告诉爸，爸当然不会知道我们半道自己走了，是吧三哥？”老三奇犽没搭理柯特，他一步跳下马车，在泥巴地里踩了两下，然后转身伸手去拉老四亚路嘉。“可是我自个儿良心上过不去啊！你说说，你们几个娃儿跑这大老远的，我还不能把你们囫囵送到……”梧桐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，兄弟几个早已经迈开大步趟着泥巴向鲸鱼屯迈进了。

小杰是在离鲸鱼屯不到二里地的地方接到他们的，奇犽一双暗枣红色的皮鞋早已在烂泥里踩得乌漆抹黑。“快快，换上这胶筒。”小杰一边招呼着揍家兄弟换鞋一边赔不是：“本来俺早就出门来接你们了，可走到半道才记起来没带胶筒，然后俺就又折回去拿胶筒，结果就给耽搁了。”奇犽盯着小杰黝黑的脸和雪白的两排牙，对亚路嘉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：“夯他。”“夯、夯俺？”小杰看着奇犽面无表情的脸，说话都打起了磕巴：“好、好吧，是俺来迟了，害你踩坏了鞋，你要夯俺，就、就夯吧。”亚路嘉在一边早就绷不住笑道：“哥哥逗你玩呢！我们才不稀得打你！”“逗、逗俺？”小杰更加不明所以，他摸了摸鼻子，小声嘟囔起来：“为啥要逗俺，你、你们城里人真会玩……”“不为什么，我乐意。”奇犽漫不经心接了一句，嘴角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。小杰立时就看呆了。

咋说呢，就比整个鲸鱼屯所有大姑娘小媳妇都……好看！

没读过书，小杰实在想不到啥高级词语，反正就那意思呗。

就是搁现在，跟着奇犽学了这么久文化，小杰想到那天奇犽的样子，还是只能想到这两个字：好看。

天边的夜色逐渐褪去，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。草叶子上凝着新鲜的露珠，田里传出细细的虫鸣声。水塘上雾气正在散去，野鸭子排成一队慢慢划开水面。

昨天奇犽说黎明时分的天际是鱼肚白，小杰瞅了瞅天边，又揭开碗盖瞅了瞅鱼汤。鱼肚再白白不过天上的云彩，云彩再白却白不过奇犽。真的是太白了呀，揍家一家都这么白，尤其是奇犽，小杰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城里人都这么白，于是便把原因都归结于奇犽身子弱。“可要好好给奇犽补补身子。”小杰这么想着，也就这么做了。

搪瓷盆里的鱼汤有些凉了，但小杰不着急，奇犽爱赖床，小杰准备到揍家给他重新热一遍再喊他起来吃。

但没成想，刚走过水塘子没多远，奇犽的身影就出现了。他正蹲在棵老槐树下头逗一只小狗，小杰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狗正是鲸鱼屯出了名凶恶的野狗。“奇犽！快起开！”小杰着急忙慌拾了根树棍子就冲过去，却被奇犽一句轻描淡写的“怎么了”定在当场。小狗一改往日龇牙咧嘴的样子，乖巧地靠在奇犽手边蹭着毛，小杰的一句“危险”也就只好咽回肚里。“俺、俺不知道奇犽你还有这本事……”小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这狗子平日可凶了，今天咋遇着你就变得这、这么熊……”“这有什么，以前我爸有一只猎犬，叫做米凯，不知比它凶狠多少倍。”奇犽说着挠了挠小狗的下巴：“我们三毛啊，可乖了，是不是？”

小狗欢腾地摇着尾巴，看着奇犽笑得弯弯的眼睛，小杰突然也想摇一摇尾巴——如果他有的话。

“这么早来找我，有什么事吗？”奇犽在草地上盘腿坐下，三毛就窝在他大腿上翻肚皮。“俺，那个，俺一向都起得挺早啦。”小杰憨笑着：“倒是奇犽你咋这么早就搁这等俺了，你不是挺爱那啥、那啥……”小杰琢磨着该咋说赖床才能不招骂，奇犽瞟了他一眼，漫不经心道：“不为什么，我乐意。”小杰被奇犽一呛，愣了愣，又笑出了两排大白牙：“奇犽果然是在等俺咧！”“你！”奇犽一张俊脸立时涨得通红，手上一用力气，把三毛揉得嗷嗷直叫唤。真好看。小杰看奇犽又羞又恼的样子，心里美滋滋、甜丝丝的，但他就是再没羞没臊，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。“俺给你送鱼汤来。”小杰说着把搪瓷盆捧给奇犽：“米特婶炖的，俺们吃不完，就、就给你们送点过来。”骗人。奇犽一掀开盖儿就知道小杰在骗他。好好的豆腐炖鱼，剩啥不好，偏剩鱼肚，用肋巴骨想一想，奇犽就知道这绝不是吃不完的。可他也不戳穿，伸手捞了坨豆腐尝了尝，道：“嗯，还是温的，你陪我一起吃。”“哎？俺、俺不用。”小杰赶紧摇头：“俺吃过了才……”“去，给我找两根蒿子杆去。”奇犽打断他，又重复了一遍：“你陪我一起吃。”小杰拗不过奇犽，只好起身去塘子边上撇了两根蒿子杆，拿手蹭了蹭，又捞着小褂子擦了擦，才递给奇犽。奇犽把那块鱼肚戳散，夹起一大片，用碗盖盛了递给小杰。“别、别，奇犽……”小杰结结巴巴地说：“你、你给俺吃点豆腐就行了。”奇犽转了转眼珠子，笑道：“我偏不。”说着又夹了一大片鱼肉到碗盖里递给小杰。“我喜欢吃豆腐，不给你吃。”他又将蒿子杆撇成四根递给小杰两根：“真是笨蛋，让你撇两根你就只撇两根。”

写在后面：
 八个多月没动笔 复健了几次 然后就没有然后了
 终于产出了粮 阿娜塔功不可没
 然而我还是有病 打人不提倡 打脸伤自尊 么么哒